互联网空间如何拒赌博于门外

对话人

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刘俊海

中国政法大学传播法研究中心副主任  朱　巍

《法制日报》记者 韩丹东

为何屡禁不止

记者：网络赌博对家庭、社会的危害早已为社会公众所了解，相关部门也不断发布打击网络赌博违法犯罪典型案例。然而，即便在网络赌博如过街老鼠的情况下，仍有不少人沉迷其中，究竟有何原因？

刘俊海：之前的线下赌博都是见面支付，现在网络赌博依托微信转账，参与赌博的人不需要见面就可以完成支付，网络工具成了赌博的一个平台、一个场所，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另外，一些网络平台或App开发商见利忘义、唯利是图，这也是一个很大的原因。实际上，网络平台或服务提供商可以运用大数据等工具禁止赌博App运行，但他们没有这么做，还是因为利欲熏心。从赌博参与者来看，这些人有错误认识、有赌瘾，而且有侥幸心理，以为在网上赌博查不到。可是，越是在网上越会留下痕迹，只要平台把赌博数据提供出来，就很容易解决赌博问题。最后一个问题，就是监管有盲区，有漏洞。

因此，要倡导广大社会公众慎独自立、见贤思齐、择善而从，要让大家知道赌博可能会导致家破人亡、会导致自己赚的血汗钱瞬间就化为乌有、会有害孩子的身心健康，还可能会引起绑架、盗窃、杀人等一系列衍生的违法犯罪行为。所以，不管是相关部门还是媒体，都要把网络赌博的危害讲深、讲透、讲够、讲到点子上，这样才会取得法律效果、社会效果的统一。

朱巍：赌博自古以来就是一个陋习。我觉得，赌博与人的素质、人的追求以及空虚程度有密切关系。

互联网更多是一面照妖镜。线下的东西反映到线上可能会扩大继而变成体系化，但是线上也是为了迎合线下，如果线下没有赌博需求，那么线上也不可能出现这么多的赌博App。所以，问题更多还是出在线下。不过，目前的互联网文化也的确存在问题。为什么赌博、色情、暴力网络游戏这么多？为什么网络把这些扩大化了？为什么向上向善的网络文化建立不起来？我觉得，目前互联网所谓的文化就是一种迎合文化，因为现在是关注度经济、粉丝经济，只要迎合网民、迎合大众就能受到关注，就能赚钱。其结果是，越来越低俗、越来越违法。所以，现在这种迎合文化要改成向上向善的正文化。不过，互联网文化的改变，可能让它的盈利模式受到挑战，这是一个矛盾。

怎样有效监管

记者：网络赌博屡禁不止，各类网络赌博形式也层出不穷。对于这种情况，应该怎样有效监管？

刘俊海：互联网再大也大不过法网。不能因为赌博活动只在微信群中、在App里进行，就让其成为脱法的行为。应该说，网络赌博行为都应该在治安管理处罚法和刑法规制的范围内，网络空间不存在特权主体、特权行为，但是现在存在监管失灵的现象。所以，监管要统一思想，提高认识。在现实生活中，面对面开展赌博是违法的，网上开展赌博也是违法的，千万不要被“白马非马论”的歪理邪说所蛊惑。

这些年，互联网上的歪理邪说甚嚣尘上，所以要纠正一些监管失灵的问题，其中关键在于要实现精准监管、依法监管、全面监管、从严监管、协同监管、透明监管，尤其要强调协同监管。强调协同监管，就是说包括公安机关、工商部门、通讯部门、网信部门、文化部门等要齐抓共管，多部门之间要合力监管。同时，监管部门要和社会各界协同一致。监管部门的资源是有限的，但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要通过有奖举报、通过精神和物质的双重激励鼓励群众提供线索。

朱巍：监管是比较困难的。现在微信群赌博、红包赌博等数量巨大，而且速度奇快，情况也比较复杂，这是从网络性质来说的。对于微信群的聊天内容，服务提供商没有监管的责任，也没有这个权力。否则，大家的通信可能处在一个不安全的状态，隐私权就得不到保护，所以不可能让服务提供商去监管。

但是，现在出了问题，有很多人利用微信群涉黄涉赌，而且这种情况还特别多，怎么办？不能仅仅靠举报，还要有一定的排查。比如，能不能考虑对微信群的名称设置关键词，如果微信群名称涉及“赌博”“麻将”一类的词，网络服务提供商是否可以采取一定的措施。再比如，赌博微信群里有大额数量的转账，我觉得这种情况是可以从数据上看出来的。对于这种每天转账率达到一定数字的微信群，网络服务提供商是不是也可以采取一定的措施。

我觉得，对于微信群的监管可以从输入关键词、转账等角度切入。

至于网络赌博App，监管也比较困难。首先，App是具有内嵌形式的，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形式。尽管一些规定要求所有用户都要实名认证，以保证出问题之后可以找到源头，同时也要求App商店要有相关的审批程序，但这些规定落实得并不好。

这种利用App赌博的情况，我觉得值得研究。很多App看起来可能不存在赌博，只是一个游戏，比如麻将游戏或休闲娱乐游戏，但是点进去就会发现性质变了。文化部、公安部曾出台相关文件表示，只允许把人民币兑换成虚拟货币，不允许任何形式的虚拟货币再兑换成人民币。但是，这些所谓的休闲娱乐游戏如果加一个把虚拟币换成人民币的程序，这就是典型的赌博情况。现在，真正支付现金进行赌博的App几乎没有了，其中都是通过中介进行兑换。也就是说，参赌者在App里用游戏币赌博，然后通过一个中介把游戏币兑换成人民币。现在还有一类App，它是利用传销的方式赌博——如果一个人输了钱或者玩的好就能拉下线，下线拉来了充值，上线就会给提成，这就是一个变种。通过App进行赌博的方式有很多，不能只以传统的赌博方式去看待。

对于种种新情况，到底应该如何监管？如何做到有法必依？我觉得，这些问题的解决是一个系统工程，不可能通过某一部法律或某一个技术就能杜绝这种情况。根本解决这一问题，需要我们长时间的探索与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