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学中介市场乱象大起底

徘徊,无助。

　　

两年的时间,并未让曾经的痛苦“烟消云散”,用胡胜(化名)的话来说,“最多只是不去想了”。为了20万元的中介项目费和读书费用,胡胜一家卖房卖车凑了钱,但到了加拿大却发现,留学中介机构承诺的学校情况与实际情况南辕北辙,整个学院只有不到十名来自中国的孩子,并且只开设了三门课程,学校更在其后倒闭。

　　

在学校拒绝退还学费后,家长们只得在语言不怎么灵光、人生地不熟的加拿大自己奔波,为孩子转学。

　　

“维权,漫长而艰难。耗费了巨大的心力和时间成本,长久的拉锯战让我的父母疲惫不堪。”在视频中,目前正在加拿大读大二的胡胜仍然一脸愤怒,“留学中介服务太复杂了,一旦发生纠纷,学生和家长会面临多个诉讼对象。可是我们根本不知道到底应该找哪个部门维权、维权的具体程序”。

　　

追本溯源,之所以出现留学纠纷或遭遇诈骗,除了不良机构的虚假宣传、违规甚至违法操作外,留学消费者并非全然无辜。

　　

在留学中介行业沉浮十余年的业内人士周鹏向记者坦言,目前很多学生、家长对留学缺乏基本了解,为追求超出自身能力的名校而抱有通过中介所谓合作项目一步到位的侥幸投机心态,全权交付中介办理,签署合同时未明晰细节条款,这些都为日后埋下了隐患。

 

申请材料几乎每天都有造假

　　

不同于国内大学凭借高考成绩“一考定终身”的录取方式,美国大学的录取标准主要包括几个方面:SAT(学术能力评估考试)成绩、学业平均分数(GPA)、社会实践经历以及一篇自述性质的作文(Essay)。除了这些,对于海外申请者,还要求有英语能力测试——托福成绩,而报考美国大学的研究生项目者,大多数需要参加GRE考试。

　　

有媒体报道称,在中国留学生的申请材料中,有一些假材料,而导致这一现状的罪魁祸首就是一些不法中介机构。

　　

周鹏一语道破其中玄机——中介机构的主要目的是盈利,“在申请环节,一些从业人员没有像宣传的那样为学生个性化设计前程,而是推荐返还佣金高的院校。这样的申请,在很大程度上需要材料造假。家长和学生对留学方面的信息知之甚少,有时候帮学生伪造了文书,他们自己都不会发现”。

　　

周鹏向记者介绍了中介机构里的一段对话:

　　

“小陈(文案经理),这个学生怎么又没有提供文书材料?”

　　

“那没办法,你再给他编点儿呗!”

　　

“我已经黔驴技穷了……”

　　

周鹏说,在留学中介文案部门,这样的对话几乎天天都会发生。

　　

而更有甚者,直接被换了学历。

　　

在一家公司做秘书的吴爽,哲学专业毕业,这在留学考察中显然属于“弱项”。为了顺利出国,她专门找到一家留学中介机构办理加拿大留学,该公司经理承诺帮她“做一做”,“你得换个学历,如果你同意,明天送4500美元和3张免冠照片来,剩下的事你就别管了”。几周后,吴爽见到了自己的新简历——某大学计算机专业本科毕业,职业是某电脑公司的程序员。但是,由于专业知识不足,假材料经不起大使馆的审核,吴爽最终被拒签。中介公司以“费用已发生”为名,拒绝归还数万元的中介费。

　　

“甚至有学生因为材料被中介公司造假而被列入黑名单永久拒签。”周鹏说。

 

没有资质 “黑中介”挂靠冒名

　　

当前,留学市场上还充斥着不少不具备合法资质的教育留学中介机构。

　　

周鹏向记者介绍说,国内从事留学咨询的机构较多,符合标准获得资格认定的机构却只占一部分,因此许多机构都设法挂靠在有资质的机构中,充当一个国别的留学项目部。随之而来的是合同主体不清、利益分配不均、违规操作现象严重等情况。随着网络的发展,一些无资质的机构通过网络优势开展业务,假冒其他机构名义进行留学中介业务。

　　

“一些非法留学中介机构没有资质认证,通过挂靠的在己获得资质认证的机构下面,以合法者的面目从事留学中介服务活动,使消费者上当受骗。规范留学中介机构的经营行为,完善市场秩序,亟待完善资格认证监管体系。”周鹏说。

　　

按照国务院行政审批调整的要求,教育部已经将自费出国留学中介服务机构的审批权下放,将事前的资质门槛变为事后的服务监管。到目前为止,广东、福建、山东、宁夏等地,出台了《自费出国留学中介服务机构资格认定与监督管理的试行办法》。

　　

这也就让中介机构有了另外的“骗术”——强调“官方招牌”。

　　

陕西省的顾凯就是曾经的“羔羊”,他在发给记者的邮件中是这样写的:

　　

“2014年,我们听了省内一家挂有政府直属牌子的留学中介机构组织的留学宣讲会,该机构宣称可以免学费、生活费便宜,并强调该中介的法定代表人由政府主管部门负责人担任,家长们纷纷与其签订了协议,结果却遭遇了一场骗局。

　　

“签订的协议中明确规定甲方的责任有:为乙方办理赴比利时国家自费留学事宜；向乙方提供留学相关的信息、法律咨询；协助乙方办理留学事务等责任。事实上,他们并没有给我们确定学校和办理录取通知书,而是让我们进一所语言培训班。他们承诺:语言培训结束后就可以直接选择专业进入大学学习。然而,一年的法语培训课程后,由于安排不当,一行多人未达到大学入学标准,只好选择回国。也有不甘心者,以各种不同的方式滞留国外继续学习语言,面对着不确定的未来。”

　　

“尽管教育部采取留学中介机构合法资质认证制度,但依然无法规避留学‘黑中介’的存在。一些教育留学中介机构打着政府部门的旗号宣传,利用消费者对政府部门的信任。我国法律文件明确规定,开展留学服务的中介机构具有独立法人资格,在国家法律和有关政策允许的范围内独立经营。”北京律师李思凯在接受《法制日报》记者采访时说,这些中介机构的经营活动与政府部门“挂钩”其实就是一种违规行为,政府部门不可能对他们的经营负责。

　　

根据规定,经国家正式批准登记的留学中介机构需要向主管部门指定银行存入50万元以上人民币的备用金,用于其服务对象合法权益受到损害时的赔偿。因此正规机构无论是在服务质量或是争议维权方面都拥有较好的先天保障。

　　

周鹏说,合法的留学中介一般都应持有“两证”:教育部颁发的“自费出国留学中介机构资格认定书”以及工商部门颁发的允许其开展自费出国留学中介业务的“营业执照”。家长在与留学中介签约前,要查看该中介是否持有这两证。

 

“零中介” 从学费中抽成返点

　　

在胡胜看来,留学咨询行业是一个门槛很低的行业,“很多留学咨询公司的宣传充斥着大量虚假信息。我咨询过很多中介公司,都说自己的大部分员工都是985、美国名校毕业,其实并非如此。很多顾问在向客户推销时,连哄带骗乱做承诺”。

　　

尽管留学中介的种种问题早已被曝光多次,但长期以来,由于出国留学手续异常繁杂,加上所需时间较长,很多学生和家长还是会选择留学中介。

　　

随着时代变迁,留学中介在经历了以语言培训和签证培训业务为主、出面操作具体的申请过程两个阶段后,今天的留学中介已进人第三阶段,朝着“零中介”的态势发展,一些留学机构明确表示“不收取任何费用帮学生申请”,表面看学生没有交钱,但羊毛出在羊身上,如果学生日后真能进入某高校,学校会从学费中抽取一定比例返给中介。

　　

“最高的返点可能高达30%,即拿出学生缴纳学费的30%作为回扣付给中介——这种合作模式如今非常普遍。”中国留学生法律援助中心的创始人毕然透露。

　　

他同时提到,不论是早期还是现在,留学行业矛盾之所以突出,主要问题集中在预付费上,很多情况是预付全款,在这样的行业规则之下,万一日后出现问题,当事人想要回已经支付的费用,除了法律手段,其他办法几乎行不通。

　　

另外一些中介的行径就更加让人有苦说不出。

　　

据业内人士透露,一些传统中介有合作院校,采用两头收费模式——向申请者收取两万元,可以帮你置办一所学校；向学校收取两万元,算作“出卖”这个学生的劳务费。这种模式不乏吸引力,若一个学生对于自己的学业没有特别的期望,只是觉得需要一个差强人意的学校,那么就更靠谱了。问题是,很多学生并不想上这些合作院校,也不适合上这些合作院校,却也被这套“卷肉机”卷了进去,输送过去换作银子。

　　

“到目前为止,市场上还没有建立一套完整的服务标准,导致很多中介从利益点出发,按照自己的意愿将孩子与收取提成最高的学校连接在一起,完全不考虑孩子与学校‘匹配’与否,由此导致许多家长成为‘黑中介’的无辜受害者。”周鹏说,“在收费和退费等问题上仍以机构的利益为重,这从根本上还是要归咎于相关部门监管力度不够,办留学中介的门槛越来越低。”